闻笙和从前比变化不大,依旧高而瘦,穿上风衣配上冷脸,像是T台上的男模。
下巴多了层青色的胡须,头发剪短了梳向脑后,显得脸部轮廓更加清晰凌厉。
只一双眼睛深潭般窥不见底,褐色的瞳仁看上去深沉且冷情。
再难寻半分从前的模样。
我胸口迟钝地痛了痛,木然地顺着许劭的话说:“……原来你没有自暴自弃,真是太好了。”
闻笙扯出个笑,眼梢从我身上一掠而过,“还不至于的。”
意思再明显不过了,我不配。
我点点头,无声苦笑。
看吧,比起电视剧中那些或是慢镜头对视念念不忘,或是轰轰烈烈你追我赶的桥段。
现实中的前任重逢,大多是这样平静而难堪的。
除了客套的寒暄、强撑的假笑,就只剩夹枪带棒的讽刺。
甚至连一句“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”都很难平和地问出口。
但我还是得到了答案。
那位叫莫然的女生从后追上来,亲昵地挽住闻笙的手臂,兴奋地同他讲述刚遇见的新鲜事。
面上是生动又天真的笑意,一看就被照顾得很好。
这并不意外。
闻笙一直是个会疼人的,与他冷硬刻板的性情截然相反,他的内心其实称得上柔软。
当年他接受了我的表白,但我几乎是立刻就反悔了。
只是在得知了许劭表白曾珂再次被拒后,生出了些不好的心思。
想要借着闻笙为踏板,多打探多了解许劭的情感动态,再找个合适的时机说明一切。
至于闻笙的感受,我压根没考虑过。
因为他看上去足够强大理智、刀枪不入,可能会怪我,讨厌我,但绝对不会因我受伤。
可我又很难心安理得,是以和他相处时总是惶然局促。
闻笙察觉了,却没做什么安慰或者开解,而是主动给了我许多消除陌生的机会。
让我找他吃饭、陪他去图书馆、他再作为回报送我回寝室、陪我去逛街。
偶尔也会诱导我发些小脾气或者提出什么要求,借此来表达他的包容,给我勇气。
日渐亲近之后,我才发现他的用心,感动与愧疚交织,让我更加开不了口。
这一拖就是两年半。
拖到他终于知晓了我卑鄙的企图和利用,拖到我真的喜欢上了他却不知该如何让他相信。
直到他捏着我的下巴说:“简黎,你想玩就玩,我闻笙什么时候都玩得起!”
一句话便将所有感情踩进了泥里,我也就此失去了证明自己的机会。
悔恨与绝望几乎将我撕碎,我不知该如何面对,只能做了逃兵。
在闻笙毕业典礼之前匆匆出了国,是以熟识的朋友都以为是我甩了他。
不知为何,闻笙并没解释,也没将其中缘由告诉许劭,才得以保全了那份摇摇欲坠的友情。
在最初的义愤填膺之后,许劭还是谅解了我。
我也不会自找没趣,多年来一次都没有问过闻笙的消息。
如今重逢,他佳人在侧我孑然一身,已然是分出了胜负。
许劭在旁打圆场,“我刚才就是跟简黎开个玩笑,她怎么会认不出你呢?”
闻笙嗤笑,“是吗,我倒有点认不出她了,或者说从来也没看清楚过。”
这般阴阳怪气让我也有些恼怒,梗着脖子上前一步,“来,给你好好看看!”
许劭“噗嗤”一声乐了,闻笙条件反射地退后一步,右手动了动,最终却只是皱起眉。
眼神中的疏离如同细针,将我短暂的得意刺破,只剩下狼狈。
莫然扯扯闻笙的衣袖,询问我的身份,我却不敢去听回答,匆忙告辞。
而后站在车水马龙的陌生城市,茫然四顾,一直到华灯初上才回过神。
手脚已被寒风吹得冰冷麻木,稍微活动了一下,我叫了辆出租车去往港口。
秦皇岛港,中国北方终年不冻港之一,港阔水深,一年四季不冻不淤。
我在地理课上初次听闻不冻港时就觉得好浪漫,像极了爱情。
因着暖洋流的偏爱,寒冰也无法凝聚,同样,既许一人以偏爱,愿尽余生之慷慨。
我曾将不冻港视为爱情的标地,却在失去闻笙之后变成了禁忌之地。
多年间我背着相机走过大半个地球,却唯独不曾踏足不冻港。
如今,是到了相见即告别的时候了。
海港的风很大,游客不多,灯火沿着海岸线绵延到天边,逐渐寥寥。
远处有火光闪动,伴随着阵阵哄闹声,似乎是有人在求婚。
我缓步走过去,途中被一个脚步匆忙的男人撞了下,回神时才发现背包被划开了一条口子。
连忙转身,看到他已然被不知何时出现的闻笙拦下,果断将偷的东西扔下,迅速逃离。
“别追了,人生地不熟的。”
我叫住闻笙,走过去想要将那个装袖扣的饰品盒捡起来,却被他抢先了一步。
“什么宝贝这么要紧,比你的钱包还重要?”
闻笙打开看了看,哂笑一声,“原来是给许劭的新婚礼物。”
我含糊应着,一把抢过来捏在手里,像是握着一块热炭,踟蹰着后退。
我被闻笙一把抓住扯到面前,“躲什么,我能吃了你不成?”
偷偷描摹过无数次的脸骤然贴近,贪恋的气息扑面而来,让我短暂失去了神志。
我呐呐地问:“……那你……你想怎么吃?”